[原创] 往日不可追 人鱼同归寂

往日不可追  人鱼同归寂

江 右

  立夏，花容淡去颜色改，婆娑花雨、软糯雀鸣告别了这一季。夏日昼长，渔夫嗜睡，醒来已日近黄昏，趁着暑意消退，拎着竿子出屋。待到湖畔，风摇树舞，连绵的芦苇荡猎猎有声。西山之巅，云霞晕染，酡红似微醺，老天似乎也喝多了。渔夫素面朝天，任狂风拍打在脸上，掀开衣襟，风云入体，混合着阳光、湖水和青草的味道。渔夫乃蓬蒿之人，自然明白，凡可入境入景的，非一朝一夕之功，或许看似平俗，却也不要轻慢。

  近处无鱼可钓，柘林湖并不遥远，便成了渔夫的向往。但凡可以轻松抵达的库湾，至者甚众，人声吵杂，鱼儿稀少。渔夫只能走那些偏僻的钓点，全仗着两条腿，爬山涉水，走很远的路。

  群山之巅，风清雾凉，夕阳沉坠，长湖尽洗，层层叠叠的山岭渐远渐迷蒙，夕阳山外山，与青云共赏。

  钓鱼，处在一个僻静的角落，只为了心境的辽阔；一次次，漫长的，若有若无的等待，不是为了鱼来，而是为了自己不离开；苦着累着，那样的心甘情愿。每次两三个人，两三条鱼。幸运的，鱼上来了；运气差的如渔夫，仅有的两口，波扒顶的飞出水面，依然不中。耐着性子抛投，起起落落之间，终于有了三条银白的翘嘴。

  鱼，强求不来，又不愿赖在屋子里，便寻思着找小舅去抓鱼捞虾。小舅与我年纪相仿，最近放地笼抓到许多小龙虾，问清楚虾的出处后，跟着小舅混。在山里兜兜转转，小舅带着渔夫来到一个五亩见方的草塘。草塘才半米深，水质清冽，长着浓密的油草。难以置信，这种地方会出小龙虾。

  小舅带来十几个地笼，放了些猪肝在笼子里做诱饵。两人顶着老大的太阳，把地笼一个个放在水草稀疏的地方。之后便躲在树荫下，等着傻乎乎的龙虾爬进笼子。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着，渔夫听见身旁的灌木丛里窸窣有声，走近一看，一群受惊树蛙在树枝上跳来跳去，不一会就消失在密林深处。

  小舅是个勤快人，闲不住，知道草塘里不光有虾子，还有不少田螺。渔夫跟着下水，用脚贴着泥一路探过去，咯着脚的就是田螺了。田螺个头还不小，一阵子，摸上来五六斤。这个时节，紫苏正盛，敲碎螺壳取出螺肉，和着紫苏、韭菜，乃是上好的时鲜。

  两小时过去，开始收笼子。小龙虾终究是水世界里的呆子，每个笼子里或多或少都有一些，合起来快20斤。虾子个大，非常干净，也不枉渔夫一身大汗了。

  令渔夫意外的，居然笼子里关注两条色彩斑斓的原生小鱼，也不知是什么品种。

  渔夫图省事，虾子只留下个尾巴，近20斤虾子，炒了一大盆子虾球。老头老太太把全家人集拢，美美的吃了一顿。

  渔夫每年至少去一趟柘林湖的蟠龙港，会想起柘林湖三溪桥小酒馆白净的老板娘，还有她亲手调制的香菇拌粉，尤其会去看看那个隐匿在湖畔的山村。这个小山村，渔夫曾一次次的走过，一草一木，一房一瓦，梨子、枇杷、柿子都那么熟悉，犹如见到故旧一般亲切。可惜，两年过去了，留在记忆里的老人、青翠绵密的玉米、袅袅的炊烟再也见不到了。田地荒芜，竹林空寂，杂草淹没了那条熟悉小路。万物渐次轮回，土屋、草木和飞鸟成为这片土地的留守者。难道萧条破败的只是昔日静谧的山村，淡去的只是那些深处的记忆？时光，究竟改变了什么？

  这次，渔夫来得比往年晚了一些。连续几天暴雨，湖水漫上了草滩，湖中央那几个小土包完全看不见了。从山上冲下来许多树枝、枯叶，杂乱的堆积在岸边。湖水浑浊，不复往日的明净。

  蟠龙港的鱼情与这个小山村一般没落，大不如前了。遥远的拦湖网边，鱼排密密麻麻。筏钓的人群蜂拥而至，泥鳅一出，翘嘴无踪。这一回，渔夫只听到一两声炸水，还在拟饵够不到的地方。没法子，渔夫只得走到齐腰深的水里，这才带回几条鱼。

  表兄云南是位教书先生，颇通文墨，也爱钓鱼。他带着渔夫到一条笆茅蔓生的小河，笆茅实在太浓密了些，渔夫胳膊上被划拉出几个口子。

  云南自河边长大，自然晓得河里有些什么鱼。小河里翘嘴红尾不少，不谙路亚的他，前天也用亮片钓到两条红尾。渔夫用沉水铅笔在近岸搜了一遍，无口。改亮片远投，出现轻微的攻击，但不中鱼。换上小亮片，感觉鱼一直在试探、跟随，亮片快到岸边了，才匆忙咬上来。

  都是红尾，个体不大。终归有些咬口，也上了几条鱼，没龟，很不错了。

  立夏后，就要告别路亚了。渔夫找了个小河钓钓手竿，东西大师同行。渔夫的窝子下的很重，奔着大草去的。但凡手竿，东西喜欢钓小鱼，懒得用矶竿大线。第一次钓这条小河，渔夫摸不着头脑。钓鱼的人实在是太多了，都是当地人，钓法惊人的一致，海竿挂大漂水怪远投，专钓鲢鱼。每人都是一大排海竿，换饵时水面叮叮咚咚，不得安宁。可以想见，手竿在这难有作为。

  钓不到鱼也就罢了，老天还不做美，起初多云，正午闷热，继而乌云密布，狂风暴雨。打海竿的跑的没剩下几个。

  渔夫淋了场痛快的雨。雨后，鱼也渐渐来了，几条小鳊鱼还可以，三条小鲤鱼丢回去了。

  东西大师运气爆棚，手竿上了条斤半的大青稍和一条3斤多的鲤鱼，小鳊鱼也有一些。

  当然，东西大师的收获不限于此。百无聊赖中，发现了身后的老鼠洞里有一窝小老鼠，据说这老鼠叫鼩鼱，喜食蚂蚁。这几个小家伙倒是旁若无人，快活逍遥。

  季节，如风，如思忆，留不住，忘不掉，也带不走。渔夫遗落在柘林湖畔，面对必然来临的离别，终究不舍；收拾已无回应的思念，依旧深埋。一场雨，一条鱼，足以令渔夫想起某个动人的瞬间；那些人，那些事，伴着那些回不去的似水流年......

   孤云生远，沉醉渡溪；

   繁树疏影，斑驳岸堤。

   心怀远山，天涯几时？

   渔夫南望，弯月向西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2018年6月